最后一片火烧云

[color=#6A5ACD]  我常常在傍晚的时候，为自己泡一杯茶，然后，赤着脚站在露台上，感触这份温暖与踏实，看着夕阳渐渐没落，直到它完全收敛光芒，融入这冷静的城市.
  小时候喜欢黑夜，尤其喜欢华灯初上的那一瞬.那不起眼的灯在夜里绽放，一点一点，连接出一条温暖的路线，让夜归的小鸟知道家的方向.在黑夜里，每个人都隐藏的很好，偶尔相遇的人们快乐的发生什么，然后告别，当第二天太阳出来，谁也不记得谁，但是依旧快乐，而且单纯，因为不了解.现在觉得，黑夜实在是太漫长了，没有人陪伴就会孤单到胃痛，虽然可以装作快乐，可以暂时不胃痛，但结果无非是自欺欺人，一个人的呼吸是填补不了心灵的空虚的，当然，有时候人很多却反而回更寂寞.
  显然，太阳更平易近人些，温暖.尤其是有厚厚的积云的时候，在傍晚会出现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看它变来变去，天空就像个戏台子，任由我猜那儿发生过什么.我不再记得寒冷，至少是那一段时间.
  他不不喜欢太阳.他说一个长久属于黑暗的人，会被一道阳光刺伤，虽然阳光是美好的.
  我说，你处在什么社会.那么黑暗.
  他不回答，即便说话，他的眼睛也不看着我，每一次对话都是在这样的沉默中结束.他不喜欢谈论他的生活，他只是听——甚至不能算听，那么自在的看路边的风景，完全忽视我的存在.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的相遇和离开，我尝试与他在沉默中开始，甚至结束，却从未成功.他说，你为什么一定要了解，有些人永远不和你一个世界，就像白天和黑夜.于是我放弃.我只知道他是个喜欢黑夜的陌生人.他说这就够了.他不需要了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在以前，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仍快乐和单纯.
  他有个习惯，他认为该告别了他就转身，然后是一句再见.我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时声音被稀薄.但不是那些在人与人之间微笑或愤怒的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平静的让人窒息.

  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坐在露台.冬天的时候，坐在屋顶上等待，我知道跳下去就是解脱，但我真的真的没有这个勇气.一群一群的鸟哗啦哗啦的飞过，就突然想起他.有时会很怀念和他一起吃着冰糖葫芦走过大街小巷.他是我的榜样，自足而快乐.最重要的是独立，一双翅膀，给自己生命与解脱.那羽翼的心灵，是单纯的美好.或者依附于什么，却从未指望过依靠.因为自己有翅膀，所以不需要依靠，甚至依赖.他说不会太重，不会飞不起来.因为做不到，所以欣赏.

  我想他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夕阳的，可他有的时候会冷笑我的虚伪.他说夕阳看上去那么明亮，不藏一点黑暗，燃尽全身的光芒照亮世界的悲伤，其实却从骨子里都透出败坏，满身是空洞的废墟，就像有些人站在阳光下以为可以避开黑暗的阴影，可以让别人相信自己的纯净，殊不知自己的背后是多么的灰暗.他说我亦是如此.我不想去反驳他，假如我也是黑暗的，那我们岂不是在一个世界？当然照这么说他理应是纯洁无暇的.
  因为春天是梅雨季节.我便很少到露台上去，那灰灰暗暗的城市也许属于他.到夏天又可以放假又可以看夕阳所以我变得很高兴.他说我不是郁郁的样子让他不习惯.他又笑.他笑的样子很好看，牙齿洁白，而且灿烂.我喜欢他站在阴影里看我吃东西，或者目光锁定一个地方，那个样子让我觉得他是一尊雕像，我向来喜欢简单而安静的人.
  很长时间以来，我像是只有吸收了阳光才能茁壮成长的植物.我在看了夕阳之后才会精神充沛，仿佛到了晚上再放出热和光，就可以驱赶寒冷.我趴在窗台上，越过低矮的厂房看见披着坚强外表的繁华高楼，想象里面的男男女女和属于他们的生活故事.我知道这很无聊.他说无聊的人常常很脆弱.我有时会梦到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我的面容一片一片瓦解，被他击碎，灰飞烟灭，我不堪一击，经不起他的一个指尖.
  那一天，我乘公交，坐在最后一排，一只不知名的大飞虫在车厢里飞舞.它停下来的时候 我旁边的男人毫无预兆的拿起他的牛皮凉鞋把它打死了。我终于明白生命是多么的脆弱，而凶手又可以多么的若无其事.因为他们理直气壮.这个人和我一样不曾知道伤人和被人伤一样可怕.
  我想他是个固执的人，不喝碳酸饮料，要双份的ESRESSO，绕路去买东西,他说这是他的生活原则,就好象我写信用固定的信纸信封和邮票.他的倔强是荒废教堂的一道门,那些忧伤是他的本能,我喜欢他看风景时的眼神,我确信有人点亮了又吹灭了门里的那一盏灯.
他站在夕阳下,面朝太阳,没有刺伤.我走过去,他目光平静.他不说话,很好,一如既往.我闻到他呼吸里有一股咖啡的味道,令我安宁.就这样,我站在他的左手边,跟他相距不到一厘米.我随着他的目光去看夕阳,出奇的亮,我不自觉的眨了一下眼.他居然能这么专著的看,我觉得奇怪.我想我是真的不了解他!
  我看到一片片厚重的云从我们身边飘过,只有一片停留了一瞬间.不过,一片已经足够.
  火烧云.他说
  我喜欢的就是这一刻,那华丽的云彩低低的浮在空中,一朵云的阴影使我窒息,然后挣扎,然后摆脱,得到新生.
  作为一片云,它始终只能衬托太阳,惟有成为火烧云才能摆脱平凡,可机会是渺小的,所以有的云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有的云到消失还等不到与太阳和二为一的你一秒.
  你是不是在等这一秒?他说.
  我不需要被重视,即使是一片最普通的云,我想也会有人记住它的.
  他笑.他笑的样子很好看,牙齿洁白,而且很灿烂.
  我们静静的站着.耳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
  他转过身去,我说再见.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愣了愣.
  我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回头.我大叫:傍晚属于黑夜还是白天?黑夜还是白天?黑夜还是白天?......
  他说,傻瓜.
  然后我们对视,再然后被时光冲散.
  那时他就站在路边,我跑过去,他在微笑.
  每天我都做同一个梦,我们在海边散步,海风吹起时你在微笑,太阳很亮,大海很蓝,一片一片的火烧云从我们头上飘过.
  别说下去,我不要听.我不要伤害你.----我终于害怕伤人.
  我要说,你看,那片火烧云,记住了么?它是不平凡的,有人会永远记住它的.那是我心中最后一片火烧云,属于我们的.
  火烧云从我们头上飘过,把我们照的火红.
  一道锐利的金属光泽闪动着.空气中弥漫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我失重的跪下来,抱住他的腿.他闭上眼睛.他在笑.他笑的样子很好看,牙齿很百,而且很满足.
  一滴一滴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胳膊上坠落下来,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火红.我们不再记得寒冷,也许那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我贪婪的嗅着甜腥的空气,企图留住他的气息.最后一片火烧云,最后一片.我笑着说,原来你的生命也这么脆弱.
  永恒......
  他用他的生命赌我的一个微笑,我知道他会赢,他就赢了.[/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