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静一已经好多年。
那些回忆都是发生在她成为所谓的恶德女王,在我选择商人为终生职业以前很久的事情。
属于我们的那个上海现在早已不复存在。
我们两人的家都在上海租界里——那个最繁华最颓废最纸醉金迷的时间和空间。当然小时候并没有想过那么多,对我而言,整个世界就只是那条街而已。
而且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过着跟我一样的生活。
说起来其实只不过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收入不足以享受奢侈的生活,但也不必为开销担忧。
——现在想起来,也会觉得好笑,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幸福呢?如今我身上任何一件饰物的价值都可以维持那样一个家庭一整年的支出。
但是,只有那个时候我才真的像一位公主。
静一和我跟着一位自称是白俄贵族的夫人学习礼仪,哪怕中产阶级的女儿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想和机会。这就是上海。
我们的父母有着几乎相同的社交圈,几乎相同的生活方式,几乎相同的平凡人生。他们也许根本无法想象后来我们所走的道路。
是我们背叛了自己的阶级,不能怪别人。
实际上家庭一直把我们保护得很好,大概是希望我们能在这种安逸环境下成长为纯洁善良的优秀女性吧。很可惜,这个计划被中途打乱。不然或许我会成为一个银行家的妻子,而她会嫁给某位少校,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微笑着生活下去。
与生具来的性格注定我们不可能单纯地作为母亲妻子或是情人度过一生。
当她把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孩子拎到我面前,那一瞬间,我好象听见命运的叹息。
“铃香,我要走了。”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她要让循规蹈矩的人生见鬼去,她说她想得到的和将要得到的东西这条街上的人做梦也不敢想。
静一是认真的。所以我得承认,她跟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疯狂。是我和她最大的共同点。
日后发生的一切在那一天就都注定了吧……
她头也不回的拖着那个孩子走远了。任她的家人翻遍整个上海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她。
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也要变得与众不同,直觉告诉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将再也见不到静一。
于是才发现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中要残酷得多。每座城市都是一座钢筋水泥建成的原始森林,要想爬得比谁都高,牙齿和头脑得同样锋利。
梦想在时间的那一端,静一其实也就在我身旁很近的地方。
被人称为“恶德女王”的她穿着样式夸张的黑风衣,从旋梯上款款而下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她的好日子到头了,只要有我在,朋友和最大的敌人她就同时拥有了。
人的灵魂像水,而人的命运是风。
只是常常记起当年,午睡醒来之后呆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珍贵的金色阳光,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些转瞬即逝的心事,那样的心情,就叫做干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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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