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一)

lyrong 2003-10-20 00:00 阅读:1983


                                   拜访(一)

  "斯汀戈!喂,斯汀戈!"这是那天早上的晚些时候--一个晴朗的六月的星期天,我听见是他们在叫我。先是内森的声音,然后是苏菲的:"斯汀戈,起来!起来,斯汀戈!"我的门没锁,只用防盗链拴着。***在枕头上,可以看见内森那喜气洋洋的笑脸正从门缝里朝里看。DOUBLE_QUOTATION
起来晒太阳去,"他的声音传过来,"起床吧,伙计!赶快起来,我们到康尼岛去!"在他身后,我听见苏菲大声地附合着他:"起来晒太阳去!赶紧!"她大声叫着,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内森开始摇门,弄得门链哗哗直响。"快点,老乡,起床吧!不要像南方的老猎狗一样整天躺在那儿打瞌睡。"他的口音变成那种新奥尔良爵士乐般的美妙的合音。对这种南方腹地的滑溜溜的口音,我那因困倦而变得迟钝的耳朵反应得十分敏捷。他模仿得真是惟妙惟肖。"动动你那身懒骨头吧,心肝。"他拖着声音用慢吞吞的甜腻的腔调说,"带上你的游泳裤。我们先坐四轮马车兜风,然后去海滩野餐!"

  我丝毫也高兴不起来。他头天晚上的咆哮与对我的侮辱,还有对苏菲所做的一切,整晚上都在我梦中出现,扰得我不能安睡;可现在,那同一张中世纪的都市脸庞却吟诵着内战前的田园抒情诗。这让我简直无法忍受。我一下子从床上跃起,冲到门口。"滚开!"我叫道,"让我安静一点!"我本想对着内森的脸把门狠狠关上,但他早已把一只脚卡在门缝里。"滚开!"我又叫起来,"你真***有病。把你该死的脚挪开,让我一个人呆着!"

  "斯汀戈,斯汀戈,"那声音像是在哄孩子,口音又变回了布鲁克林的味道。"斯汀戈,别这样。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伙计,来吧,打开门,让我们一起喝杯咖啡。我们会成为好伙伴的。"

  "我不想当你的什么伙伴!"我正冲内森吼着,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使我差点儿被痰呛住。这都是因为我整天不停地抽烟。我居然还能如此连贯地说话,这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我一个劲地干咳,那种哮喘般的声音让我有些莫名其妙地难为情。我更为吃惊的是,暴戾的内森像一个邪恶的妖怪回到了苏菲身边,并且重又成为他们之间的主宰。大约有一分钟,或许更长一点的时间,我咳得肺阵阵剧痛。我无法控制地浑身发抖,气喘吁吁,但同时还不得不忍受内森医学专家般的教训:"你这是抽烟过多引起的咳嗽,老乡。你就像个骷髅,这都是尼古丁害的。看看我,老乡,看着我的眼睛。"

  我瞪着他,眼睛因愤怒与厌恶而变得有些模糊。"不许叫我--"我刚开口,又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

  "骷髅,就是这个词。"内森继续说道,"对如此英俊漂亮的一个小伙子来说,这实在太糟了。这都是长期慢性缺氧造成的。你该把烟戒掉,这会让你患上肺癌的,或是讨厌的心脏病。"(在1947年,连医学界都很少公开预测吸烟对身体健康有致命的威胁,有关它的潜在危害甚至被人们视为无神论者的胡言乱语,就像人们把粉刺、痤疮乃至疯癫都归罪于手淫一样。在当时,内森这种非常科学的说法,与老太婆们的无稽之谈没什么两样,所以他的告戒像恶毒的咒语一样触怒了我,直到后来我才发觉他的话是那么有先见之明。十五年后,当我成功地戒掉烟以后,我常常想起内森的话,特别是那个词--"骷髅",它就像地狱对我发出的召唤声。)可现在,他的话却像是从屠宰场发出的声音,既可怕又可恨。

  "不准叫我老乡!"我大叫着,声音又恢复了正常。"我是都克大学的毕业生,没有必要忍受你的侮辱。现在把你的脚从门口挪开,让我安静一会儿!"我徒劳地想把他的脚从门缝挤出去。"我也不需要你的什么忠告!"我嘶哑着嗓子粗声粗气地说,喉咙又被堵得像要冒火一般。

  内森的态度这时突然来了个奇妙的变化。他十分歉意而礼貌地,几乎有些悔罪般地说:"噢,斯汀戈,对不起。"他说,"对不起,真的。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我不再那样叫了。我和苏菲只是想在如此美丽的夏日表示一点友谊。"他的急速变化,让我觉得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嘲弄我。但直觉告诉我,他的确是诚心诚意的。事实上,我感觉到他正为此痛苦不安,就像人们常常犯的那种错--玩笑开过了头,无意间伤害了别人,于是想方设法弥补。但我决不为他的话所动。

  "走开!"我也换了一种平静而坚决的口气,"我想一个人呆着。"

  "对不起老伙计,真的很抱歉。我刚才只想叫你'老乡'开开玩笑,我不是想故意冒犯你。"

  "是的,内森并不想冒犯你。"苏菲插言道。她从内森身后钻出来,清晰完整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猛地一动,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又一次打动了我。她不再是昨晚那副可怜相。由于内森奇迹般地又回到她身边,她显得神采奕奕,兴奋异常。那明亮的眼睛,充满活力的双唇,红润的脸颊,都让人感觉到洋溢在她周身的那股幸福快乐,像火焰一样从体内散发出来,熠熠动人。尽管我刚从床上爬起来,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又因内森而情绪激奋,但这种由衷的幸福以及那容光焕发的脸庞,让我无法抗拒。"斯汀戈,"她恳求道,"内森并不想冒犯你,伤害你的感情。我们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在这个美丽的夏日一起出游。求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内森放松下来了,我能感觉到他把脚从门口挪开。我也放松下来,没有使劲地关上门。我看见他一把搂住苏菲的腰,用鼻子蹭她的脸,像一头没有胃口的小牛舔盐似的使劲地嗅着她。他把硕大的鼻子压在她脸上,弄得她咯咯地笑起来。他用舌尖舔她的耳朵时,她发出猫满足时那种呜呜的叫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令人心旌摇曳的动人场面。而就在几小时前,他差点撕碎她的喉咙。

  这显然是苏菲想出的主意。我实在不忍心让她扫兴,咕哝着说:"好吧,好吧。"我刚想解开门链让他们进来,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别忙,"我对内森说,"你得向我道歉才行。"

  "我向你道歉。"他回答说,用的是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我不再叫你'老乡'了。"

  "不是这个。"我声讨般地说着,"是关于南方的,以及私刑什么的那些玩意儿。那是对南方的侮辱。想想看,要是我告诉你,那个叫兰道的家伙,是一个肥胖的长着鹰钩鼻子的专门欺骗老实人的当铺老板,你也会被这些诽谤气得发疯的。你还得向我道歉!"我知道我有点借题发挥了,但仍然固执地往下说着。

  "行,行,我对那些事也非常抱歉。"他坦率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我做得太过火了。不要再说了,好吗?我真诚地请求你的原谅。但我们今天真的想请你和我们一起出去。瞧,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呢?现在还早,你快点收拾收拾,然后到楼上苏菲的房间,我们一起喝杯啤酒或咖啡什么的,然后再去康尼岛。那里有一家很棒的海鲜餐馆,我们到那儿吃午饭。我还有个好朋友在那儿当周末救生员,挣点外快。他会在海滩上给我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让我们躺下,这样就不会老是有人往你脸上踢沙子了。走吧!"

  我仍然绷着脸,带着明显的愠怒的神色,说:"让我考虑考虑。"

  "好了,走吧,去玩玩儿吧!"

  "好吧,"我说,"我去。"然后又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谢谢你的邀请。"

  我一边刮胡子,洗漱,一边对这事的蹊跷感到纳闷。是什么动机使他们做出如此友好的姿态?是苏菲强迫内森这样做的,以弥补一下他昨晚的暴行?要么就是他有什么企图?以我几个月来对纽约的了解,我还能想到的,就是内森可能只是个骗子,他的"善意"无非是想骗钱。(想到这里,我赶紧去药柜查看我仅有的四百美元。我把它们悄悄地藏在药柜里那个装纱布绷带的盒子里,全是十元二十元面值的钞票,还纹丝未动地躺在那儿。每次看见它们,我总要为我的资助人阿提斯特的灵魂唱上一曲挽歌。他早在弗吉尼亚化成了尘土。)但这种怀疑似乎是不能成立的,因为莫里斯o芬克说内森十分富有。不管怎样,当我带着疑惑不安的心情准备加入苏菲和内森的郊游时,这些想法仍盘旋在我的心头。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留在房间里工作,在那黄色的纸上留下几行字,哪怕只是一些简单的笔记。但苏菲和内森唤醒了我的想象。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这两人的紧张关系像一幕低级的意大利歌剧,在经历了情人间最令人痛苦的爱情冲突后,又重新和好如初?我想,他们可能都是疯子,就像保罗和弗朗西斯卡一样,互相折磨,共趋毁灭。

  莫里斯o芬克和往常一样,一副无所不知的神情。我刚跨出房门,就在走廊里碰见了他。我们互致早安时,突然听到一声教堂的钟响。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这声音,悠远,但很清晰,从弗兰特布西大街方向传来。南方礼拜日那令人感动的怀旧情怀顿时涌上我的心头。这有些出乎我的意外,因为在我印象中,犹太教堂是没有钟楼的。我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听那钟声慢慢消逝,脑子里出现了潮汐镇那砖木结构的可爱的天主教堂,孩子们腿上装饰着花纹,手里拿着希伯来历史书和问答式的犹太教义,虔诚地来到长老会教堂演出。我睁开眼睛时,莫里斯解释说:"不,这不是犹太教堂,是德国新教教堂,就在教堂街和弗兰特布西大街上。他们只在礼拜日敲钟。有一次,他们做礼拜时,我正好路过那儿。他们一直在唱那首《基督爱我》的颂歌或这一类的东西。那些德国新教的女人很不错,但大部分看起来都需要输点血,变得肉感一点。"他淫猥地哼了一声,"那墓地也很不错。夏天那儿很凉快,有些放荡的犹太青年晚上到那儿去寻欢作乐。"

  "布鲁克林好像什么人都有,是吗?"我问。

  "对,什么宗教信徒都有。犹太人,爱尔兰人,意大利人,德国新教徒……什么人都有。战后还有很多黑人涌进这里,威廉斯堡、布郎斯威克、贝德福德斯塔卫森特等等都来了很多。***猿猴。我就这样叫他们。伙计,我太恨他们了。猿猴!啊啊啊……"他咧开嘴,把牙齿尽可能地往外伸,扮了一个猴子的鬼脸。他这样做的时候,楼上苏菲的房间里传出汉德尔的《水的乐章》那庄严神圣的旋律,还隐约传来内森的笑声。

  "我猜你已经见到了苏菲和内森。"莫里斯说。

  我说:"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见过了。"

  "你觉得内森这人怎么样?他没有吓坏你吧?"那双无神的眼睛突然一亮,声音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知道我对他的评语吗?他是假人,是那种活着的假人。"

  "假人?"我说,"假人是什么?"

  "唔,我也说不清,就是犹太教……应该怎么说呢?不是那种真的教徒,而是一种怪物,一种人造的怪物,就像弗兰克斯坦[1],明白吗?就是犹太教的教士们用粘土之类的东西做成的假人,但是你却控制不了他。我的意思是说,有时候他像平常人一样,没什么特别,但有时他就像***怪物。这就是假人。这就是我对内森的评语。他的行为整个儿就是***一个假人。"

  我还是没有完全搞懂。我要莫里斯再详细阐述一下他的那套理论。

  "唔,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大概七点半或八点钟,我想你还在睡觉,我看见苏菲进了内森的房间。我的房间就在对面,所以看得很清楚。昨晚我听见他们打架了,所以我知道内森不在。猜猜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苏菲在哭,声音很低,一直哭个不停。她进去时没关门,直接就躺下了。你猜她躺哪儿了?床上?不,就躺在***地板上。她穿着睡衣,像个婴儿一样蜷曲着身体。我看了她好一会儿,有十分钟吧,也许有十五分钟那么久。我想她真是疯了,就那样睡在内森的房间里。突然,我听见街上有辆车开了过来,往窗外一看,是内森。他进来时你听见了吗?他弄出了很大的声音,又是跺脚又是摔门,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不,我当时睡得正香。"我回答说,"能打扰我的声音只出在这儿--火山口,就像你所说的,从头顶上垂直传下来的,房间里其他地方的响动我听不见。谢天谢地!"

  "也许吧。内森上楼后径直走到他的房间。他走进门,苏菲缩成一团躺在那儿。他走到她身边,站在那儿。她醒着。他说,'滚出去,你这***子!'苏菲一言不发,就躺在那儿哭。内森又说:'你给我从这儿滚出去,***子,我马上就要走了!'苏菲还是一言不发,一个劲儿地哭啊哭。这时内森说:'我数到三,***子。要是你还不从这儿消失,我就把你这骚货踢个半死。'然后他开始数数。她仍然一动不动。于是他弯下身子,开始拚命打她。"

  "她还是那样躺着?"我打断他。我真希望莫里斯没有告诉我这些。我的胃一阵翻腾。尽管我从来没有暴力倾向,但此时我差点就要冲上楼去,在《水的乐章》激昂欢快的旋律中,用椅子把他的脑浆打出来。"你是说那姑娘躺在那儿,他就那样打了她?"

  "对啊。他不停地打她,下手很重,不停地抽她耳光。"

  "你怎么不阻止他?"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说:"唔,要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也许我有些怕死,不过你看,我身单力薄,只有五英尺半高,而内森***是个大块头。不过我当时确实想过报警。苏菲开始呻吟起来,她的脸被打得很厉害。我决定下楼去给警察打电话。当时我没穿衣服--我睡觉时不喜欢穿衣服,于是我跑到衣柜那儿找浴衣和拖鞋。我想尽量快点,我真怕他会杀了她。我耽搁了大约有一分钟,找不到该死的拖鞋,等我回到门口时,你猜怎么着?"

  "我猜不出。"

  "这回,事情整个儿变了个样。就是说,完全反过来了。明白吗?这时,苏菲盘腿坐在地板上,内森蜷缩成一团躺在那儿。他的头就埋在苏菲的两腿之间。我不是说他在啃吃她,他正在哭呢!他把头埋在她的腿上,哭得像个孩子,苏菲一直用手抚摸着他的黑发,轻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听见内森说:'噢,上帝,我怎么会那样对你?我怎么会伤害你?'诸如此类的话。他接着又说:'我爱你!苏菲,我爱你!'而她只是说:'好了,好了。'还发出轻轻的抽泣声。而他在她腿上蹭着他的鼻子,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噢,苏菲,我太爱你了!'噢,我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后来呢?"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等他们哭够了从地板上起来后,我就出去了,买了一张报纸,到公园去看了一个小时。我再也不想关心他们的事儿了。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说……"他顿了一下,眼睛盯着我,想知道我对这场恶魔般的闹剧的反应。我没做声,于是莫里斯下结论似的说:"一个假人。整个儿***一个假人。"

  我怀着满腔怒火往楼上走去。我一直在对自己说,我不能和这两个疯子搅和在一起。尽管苏菲已牢牢抓住了我的心,尽管我很孤独,但我敢保证,在他们那里寻求友谊真是太傻了。这不仅因为我害怕卷入他们反复无常的打闹中,还因为我必须面对一个严峻的现实:我,斯汀戈,还有别的事要干。我到布鲁克林来是为了"写出我的作品"来,正如亲爱的老范内尔说的那样,而不是在一幕折磨人的言情剧里充当一个电灯泡的角色。我决定告诉他们,我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去康尼岛,然后,我将礼貌而坚决地把他们从我的生活中赶出去。我要让他们明白,我孤寂的心灵还从未被如此打乱过。

  我敲门进去,正好唱片也放到了最后的乐章,游艇在泰晤士河上转弯,那欢快的号角声渐渐远去消逝。苏菲的房间顿时令我一震。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审美眼光不怎么样,可以说对装饰没什么鉴赏力,但我知道苏菲在与那无穷无尽的粉红色的斗争中占了绝对的上风。她没让那粉红吞没,而是恰恰相反,她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更多的色彩,桔红,翠绿,还有红色……这儿是色彩鲜艳的淡红色书柜,那儿是杏黄色的床罩,温馨的颜色足以把那海军伪装色彻底浸蚀掉。我不禁想要放声大笑。还有花,到处摆放着鲜花--黄水仙、唐菖蒲、郁金香,放在桌上的花瓶里或插在墙上,满屋都是花的芳香。不过,这与病房的满室鲜花不同,有的只有喜庆的气氛,与整个房间欢快明亮的颜色融为一体。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屋子里没有苏菲和内森的影子。正纳闷着,一阵咯咯的笑声从房间一角的一个日式屏风后传出,苏菲和内森手拉着手,脸上带着微笑,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最古里古怪的戏装一样的衣服,踩着慢节拍的舞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们好像在以身作则地倡导一次服装复古运动:内森穿着一件灰白条纹的法兰绒双排扣上衣,是十五年前威尔士王子时代流行的款式;苏菲则是一件青色的打着褶皱的缎子衬衣,也是那个时代的样式,一件白色轻质马尼拉麻的茄克,一顶勃郎第贝雷帽斜扣在头上,刚好压住眉毛。两个"出土文物"令我大吃一惊。但这些衣服显然不是旧货,它们十分合身,只可能是定做的,而且十分昂贵。相形之下,我觉得自己有些寒碜,一件白衬衣,袖子还往上卷着,还有那条宽重下垂的休闲裤。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十分可怜。

  "不必介意。"过了一会,内森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夸脱装的啤酒,苏菲拿出乳酪和饼干。"不必为你的穿着烦心。你不必为我们这身心血来潮的穿着弄得不舒服。"我愉快地一下子倒在椅子里,完全忘了我是来结束我们之间的短暂友谊的。是什么使我改变了主意,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我想应该有很多原因:这令人愉快的房间,意想不到的令人捧腹的服装,啤酒,还有内森急切的悔过心,以及苏菲的不幸在我心里引起的同情--所有这一切让我的决定消失殆尽。于是我又很愉快地成了他们的电灯泡。"这是我们的一个爱好。"内森在恬静的旋律中继续解释着。苏菲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今天我们穿的是三十年代早期的衣服,但我们还有二十年代的,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快乐的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甚至更早时期的服装。我们只是在周末穿一下。"

  "别人不盯着你们看吗?"我问,"这衣服很贵吧?"

  "他们当然要盯着看。"他说,"那正是好玩的地方。有时候,像穿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全套服装时,我们甚至能引起一场混乱。至于说价钱嘛,并不比一般的衣服贵多少。富尔顿大街有一个裁缝,可以照着我提供的样板做出我们想要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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